把自己作为方法:与项飙谈话【牛津大学社会人类学教授项飙,从个人经历切入,回应当下年轻人的精神困境,追索80年代、阶层流动、大学教育、民族与民粹、中国意识等社会议题的新答案】_AZW3_MOBI_EPUB_项飙
内容节选
前言自我是一种方法 没想到这本书真的出版了。从一开始有这个设想,到编辑罗丹妮和朋友郭玉洁介绍我和项飙老师见面,甚至在三年来每一次谈话直至尾声,在出版流程一点一点排除困难往前推进的过程里,我都始终抱有怀疑。在今天,这种怀疑好像正在成为一种日常、普遍的时代心理,对人对事的期待不敢过高,机会都很脆弱,又充满风险,希望经常以各种理由落空,更经常在落空之前自己先放弃。如愿完成一个计划,反而成了一件特别意外的事。 但我又时常想象,如果这本书真的完成,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像以前写毕业论文时的状态,苦熬着写完正文,迫不及待去写后记。这种本末倒置,也是很有征候性的现象。人们一心奔向结论,奔向情绪性的抒发和感慨,忽视了凡事都有一个具体劳动、结果难测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的情绪时而激愤时而悲观,时而感到这本书的重要性,时而又觉得它改变不了什么,脑子里换了许多种语气为这篇文章构思。最后,当所有工作接近完成,终于需要坐在电脑前回溯过去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心态停留在一个出奇平静的节点——竟然可以客观地对待这本书,就像对待一件别人的作品。过去的自己可能也是某种他者,我们曾经付出的智力活动、文本工作、时间和旅途,已经自成一体,纷纷开始自我说明。这让我想到项飙老师在他的人类学研究和人生经验中时常强调的一点,比起知识分子、学者、老师这些称号,他说自己更像是一个做打火机的温州人,在表达观点、提出意见之前,最重要的是先把打火机做出来。现在这只“打火机”,就摆在各位面前。 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制作者提前交代,可能是一点导游的工作,向大家说明这次长谈为什么会发生,是怎样发生的。这可能也延续了口述史的精神,在社会学式的论述中,依然保持一个主观的视点。更实际的效用,是希望向读到这本书的人解释它的面目。一方面,它是一项自觉的工作,编辑、提问者、回答者的角度虽然不同,但都有明确的目标,并且经过持续的校正和统一。另一方面,这也是一个参与者不得不首先把自我交出来,又在共同的探索中得以放下自我的过程,直到最后发现,正是“自我”这个工具,让我们能够撞击出超越自我的问题。 最早的设想,是用一本书的体量规划一次长谈,打破一般媒体访问在时间、体例、议程设置上的限制,把问题谈得深,推得广,更重要的是谈出和当下生活的切近性。我们都同意这个方向,但并不确知如何实现。那时,项飙老师大概没准备回顾自己的人生,对谈论自我还相当谨慎;丹妮在担忧如何说服公司和同事,跳脱出僵化的出版惯例来接纳这样一次在国内没有太多先例的尝试;而我,只能跟随最初的陌生感和直接的好奇心,硬着头皮提出第一个问题。 第一次谈话是在北京机场附近的一家“国际酒店”里进行,项飙老师在这里中转,停留时间有限。号称“国际”的酒店里,陈设却很本土,没有方便谈话的公共空间,只有大堂里一小块地方用玻璃隔出来作为茶室,没有人照料生意。我们便在这里从下午谈到凌晨。第二天早上又坐上摆渡车,在机场的咖啡厅里继续。谈话完全漫过了原本准备的提纲,远离了学者访谈常见的那些抽象、普遍性的概念,甚至没有在观点层面做太多追问和澄清。想象一下,两个还比较陌生的朋友见面,在弄明白对方是谁、经历过什么之前,任何表态都显得操之过急。于是我们沿着日常的逻辑,在一些基本甚至寒暄式的问题上盘旋,比如他是怎样在温州长大,除了研究“浙江村”以外是怎样度过在北大的大学时间。其中固然饱含着个人回忆,但与其他主动的、感性的回忆不太相同的地方是,提问者出于试探而回答者是出于礼貌和严谨,才通过这样一种对回忆的再认识、对回忆的回忆,推敲出背后的问题。因此谈话有时看起来离题很远,最终又回到起点,一些我们原本想要涉及的议题或理论,比如乡绅、知识精英、对80年代的反思、教育问题等,像沙滩上的贝壳,在这个潮汐般的来回中渐次浮现出来。 这不期然确定了我们的谈话方式,为一首漫长的曲子找到了和弦,它既符合项飙老师在散射中聚焦的讲述习惯,也自然地突破了访谈的限制,为新的结构和更大的容量做了准备。它也成了我们自觉的工作方法,放弃概念性的框架,尊重对话的流动,让它真正成为一次漫谈。 第二次,我们在英国牛津见面。这是项飙老师二十多年来工作、生活的地方。他带我浏览了这座千年小城,在那些影响过历史进程的学者和政治人物出没过的地方,我们快步疾走,没有在那些故事里徘徊,他们参与制造的神话某种程度上正是这次谈话希望克服和重新检视的东西。陌生的牛津风景,也因此失去了一部分魔力,甚至在了解采访对象的意义上,也没有提供太多辅助信息。因为我惊讶地发现,就我们关心的一个人的思想历程这个问题而言,物质生活的转场并不一定是个显著的变量。只记得那几天阳光大好,风不断吹拂草地,我们在他的办公室和家之间往返,在户外也随时停坐下来,谈话一直继续。中途去超市买菜,去书店看看,都只是小小插曲。城中有一片田野,疲惫的时候他会来这里散步。剧烈的思考,反映在生活里......
- 书名页
- 页
- 代序 重建对话的精神
- 目录
- 前言 自我是一种方法
- 北京访谈 2018.3
- 访谈之前
- 童年图景
- 80年代
- 北大青年的焦虑
- 研究“浙江村”
- 年轻人之丧
- 边缘与中心
- 个人危机
- 全球化与逆全球化
- 用80年代来批判80年代
- 什么是批判
- 理解的学问
- 牛津访谈 2018.8
- 访谈之前
- 牛津记忆
- 距离感与直接性
- 人类学的圈子
- 非虚构写作
- 学术不是天职
- 民族与民粹
- 新加坡启蒙
- “盘根”式共同体
- 跨国性的自洽的小世界
- 大学应该寻找例外
- 个人经验问题化
- 新研究
- 共同理想
- 乡绅作为方法
- 温州访谈 2018.12
- 访谈之前
- 人的再生产
- 阶层流动的悖论
- 寻找新的话语
- 作为中介的人类学
- 再谈乡绅
- 尾声
- 附录
- 项飙著述目录
- 索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