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2020年第21期_AZW3_MOBI_EPUB_读者
内容节选
生活·心理人生 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夏溦 1 在包子铺门口徘徊半小时后,我下定决心,捏紧手心里的零钱走上前,快速对服务员说了句:“买两个包子。” 热腾腾、软乎乎的包子拿在手里,我心想:好顺利,挺简单的嘛。心中平静又有些空荡。买完包子,我朝教学楼的方向走,教室里人声喧嚷,正要进去,不知为什么,我开始不由自主地喘粗气,额头不断往外冒冷汗。 像是有一根和过去连接的弦被切断了,我竭力克制着颤抖的身体,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公共厕所,锁上门,像坍塌的积木般散在又冷又脏的地面上。我将两个包子揣在怀里,蜷缩着,无声地痛哭起来。 自有记忆以来,这是20岁的我第一次独自去买需要和店员交谈才能买到的东西。这天早上,平时帮我买早餐的同学临时有事,让我去早点铺帮她带两个包子,我心里十分恐惧。 2 伴随我十几年的社交恐惧症,始于1997年的那次搬家。 我从小寄宿在姥姥家,7岁时,母亲带我迁往一座陌生的南方小城定居。来到新学校,第一天上课我就陷入了恐慌,由于听不懂当地的方言,我根本不知道老师在说什么。 开学第三天,因为没听懂要求,我做错了习题,被老师留校罚抄100遍题目。父亲来接我放学,老师直言:“你这个孩子,恐怕智力有问题吧?”父亲面色窘迫地否认,老师不依不饶,问我学生手册上的满分成绩是不是伪造的,不然怎么一转学就成傻子了。 同学们也常来捉弄我。一次班会课,后座同学把口水吐在手心,抹在我的后背上。我举手向班主任报告,班主任问我:“你是说,他把头霉泚在你身上?” 在当地的方言中,“头霉”就是口水,“泚”是“涂抹”,可当时的我不明白,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老师不耐烦地重复一遍后,我依旧听不懂,站在座位上哭了。 见我哭,老师竟笑出了声,同学们也仿效起来,教室里充斥着快乐的笑声。 从那时起,我在学校就极少开口,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我站起来,明知道答案,嘴巴却说不出话。放学后,除了家人和我养的一只小白猫,我不愿和任何人交谈。 二年级时,我转学到母亲教书的学校。或许因为是教师子女,即便我寡言孤僻,同学们也只是嫌弃和羡慕,不至于像之前一样欺负我。在这所学校读了两年后,母亲听说另一所小学下学期要调来一位名师,于是安排我第三次转学。六年级时,据说一所学校有位班主任教出了一个保送清华大学的儿子,她再度安排我转学……就这样,小学期间,我转了5次学,拥有300多位同学,却没交到一个朋友。最后一次转学前,班主任让我跟大家告别。我依言而立,迟疑许久,小声说了句“再见”。同桌的男孩打量怪物般看着我:“原来你会说话,我们一直以为你是个哑巴。” 在家乡迷茫又惶恐地成长到19岁,我要离家上大学了。开学日期临近,我的心情却愈发沉重,我无法想象自己在千里之外如何一个人生存。 3 在内心演练过无数遍后,一个午后,母亲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叠衣服。我小心翼翼地开口:“妈,你能不能带我去看心理医生?” 母亲短暂地停下动作,冷静地问我:“你觉得,你有什么问题?” 我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说:“其实我一直都很害怕跟人接触,大概是社交恐惧症。” 此前,我偷偷看了心理学方面的书籍,我的一些症状符合书上说的“社交恐惧症”。“社交恐惧”是恐惧症中的一种,患者明知恐惧反应是过分或不合理的,却依然难以控制,并极力回避或带着畏惧去忍耐,严重的社恐患者需要接受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一部分患者将终生与之为伴。 母亲沉默着,终于开口:“我知道你从小就内向胆小,所以一直想方设法锻炼你,可你总没有长进,家里来了客人,你到现在都不会主动招呼,我对你很失望。” 她的话唤起我噩梦般的记忆。每次过年吃年夜饭,父母都会以锻炼胆量为名,要求我站起来给长辈敬茶。我不得不起立,罚站一般,身体站得僵直,端着杯子一动不动。终于,按捺不住的父亲开始催促我,我大哭,年夜饭快乐的氛围就这样被毁掉了。 母亲丢开手中的衣服,骂道:“告诉你多少次了,你之所以改不掉这个性格,就是因为自己不想改,只要真的想改,你就可以改好。别扯什么心理医生,什么恐惧症,那都是自己觉得自己有病,都是神经病!” 我张开嘴想要争辩,却只能大口地喘气。 4 我没再向任何人求助过。“买包子事件”后,我意识到:即便痛苦,但如果逼自己一把,我可以做到一些意料之外的事。 我开始强迫自己去商店买东西,并根据由易到难的原则,制订了一套像游戏升级似的自救计划。 首先是生存必备项目:一个人坐公交车。上公交车并不困难,难的是下车。很多时候,司机为了提高效率,在到达站点前会大声朝车内喊一句:“有下的吗?”假如无人回应,就会开车飞驰而过。 为了能喊出那句“下车”,我采取的策略是:离司机近一点。当他问话时,我只需以平常音量回答,不会引起更多人注意。成功回答几次后,我渐渐移动到车厢中部,提升完成的难度。 每个周末,我会随便选一辆公交车,以一个陌生站点为目的地,怀着轻微的紧张与好奇心满大街闲逛,观察形形色色的路人。渐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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