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123 人文社科会员免费专区文学 2022-09-17

莫斯科紳士_AZW3_MOBI_EPUB_亞莫爾．托歐斯

内容节选

苦艾酒十二點十五分，伯爵走向夏里亞賓酒吧。這個一度安靜得像教堂，讓人可以祈禱沉思的地方，此時卻傳出陣陣聲浪，這在十年前簡直難以想像。這聲音包括陣陣笑聲，各種語言，小號的吹奏，以及碰杯的哐哐噹噹聲。換句話說，就是肆無忌憚的歡快喧鬧。這樣的轉變是怎麼發生的？就夏里亞賓的情況來說，主要有三個原因。一是美國名之為「爵士」的那種上氣不接下氣的音樂又回來了。這種音樂曾因為潛在的墮落頹喪而遭禁，但在一九二○年代中期，布爾什維克又開禁了。他們之所以這麼做，或許是認為可以透過這個方式，瞭解單一的理念如何風靡全球。無論理由為何，在酒吧靠後方的小舞臺上，不斷傳出尖著嗓子的嘶吼與低沉的鼓聲。第二個原因是外國記者回來了。在革命之後，布爾什維克直接把外國記者掃地出門（連同他們的信仰、懷疑，和其他的麻煩鬼一起趕走）。但是外國記者詭計多端，他們藏起打字機，越過國界，換件衣服，數到十，就一個一個又溜回來了。所以一九二八年，國際新聞辦公室又重新開張，設在一幢沒有電梯的六層樓建築頂樓，地理位置非常優越，就位在克里姆林宮和祕密警察辦公室之間，對街恰恰是大都會飯店。因此，隨便哪一個晚上，你都會在夏里亞賓碰見十五個各國記者，纏著你聊個沒完沒了。若是找不到聽眾，他們就在吧檯前坐成一排，活像停在岩石上的海鷗，同時嘎嘎叫。一九二九年還有另一個格外不可思議的發展。那年四月，夏里亞賓突然有了女侍，不是一個，不是兩個，而是三個。每一個都年輕貌美，穿著短到遮不住膝蓋的黑色洋裝。她們帶著迷人優雅的風韻遊走在酒客之間，身影苗條，巧笑倩兮，再加上香水的香味，讓酒吧裡風情萬種。若說酒吧裡的外國記者喜歡講話多過於聆聽，那麼他們絕佳的共生體，就是愛聽而不愛講的女侍了。當然，部分原因是，她們必須這樣才能繼續工作。每週，她們必須去一次捷爾任斯基街轉角的一幢灰色樓房，有個坐在灰色辦公桌後面的灰色小傢伙，會逐字記錄她們碰巧聽見的話＊。這些女侍的任務會讓記者更加小心，更不敢洩露口風，怕隨口講出的一句話傳到當局耳朵裡？恰恰相反。外國記者圈有個長期有效的賭局：哪個人要是被叫到內政人民委員會去，就可以得到十美元的賞金。正因為如此，所以他們捏造了聳動的消息，還在閒聊中加以透露。有個美國人「說溜嘴」，透露了一條消息，說有個頹喪的工程師，在某幢別墅的後院，依據儒勒．凡爾納小說裡提到的尺寸規格，造了一顆大氣球……另外一個人則透露，某個不知名的生物學家，利用雞和鴿子交配，培育出一種新的鳥類，早上可以下蛋，晚上可以送信……總而言之，女侍聽得見的時候，他們什麼話都說，就希望這些胡言亂語可以被載入報告裡，重重擺在克里姆林宮的桌子上。伯爵站在夏里亞賓的門口，發現今晚比平常更熱鬧。爵士樂團在角落裡演出，節奏分明，和酒吧裡不時爆出的笑聲和拍背鼓勵聲相互應和。伯爵穿過喧鬧的人群，走到吧檯比較隱密的地方（這裡有根大理石柱從地板直伸到天花板）。不一會兒，奧德里斯前臂貼在吧檯上，傾身靠近伯爵。「您好，羅斯托夫伯爵。」「你好，奧德里斯。今天晚上好熱鬧啊。」酒保的頭一傾，指向一個美國人。「黎昂斯先生今天被帶去國家政治保安總局。」「國家政治保安總局！怎麼回事？」「聽說是在珀洛夫茶館找到一封他親筆寫的信，信裡描述了斯摩稜斯克郊區的軍事行動和軍力布署。他們拿出那封信，要黎昂斯先生解釋，他說他只是抄寫了《戰爭與和平》裡他最喜歡的段落而已。」「啊，沒錯，」伯爵微笑說，「鮑羅金諾戰役。」「因為達成了這個成就，所以他贏了賭金，現在正請大家喝酒。不過，您今晚想喝什麼呢？」伯爵敲了敲吧檯兩次。「你該不會剛好有苦艾酒吧？」奧德里斯挑起一邊眉毛，雖然動作並不大。這位酒保非常瞭解伯爵的喜好。他知道伯爵在餐前喜歡來杯香檳或香艾酒。也知道伯爵在餐後喜歡嘗一杯白蘭地，但夜裡平均氣溫降到設攝氏4°以下時，他就會改喝威士忌或波特酒。可是苦艾酒？他們認識十年來，伯爵從沒喝過半杯苦艾酒。事實上，他幾乎沒點過添加糖漿的酒，當然更不會點綠色和據說會導致瘋狂的酒。但是非常專業的奧德里斯，儘管驚訝，卻只微微挑起眉毛。「我想我應該還有一瓶。」他話一說完，就推開牆上密合無縫的門，鑽了進去。比較昂貴或難得一見的酒，他都儲藏在這個壁櫃裡。吧檯對角的舞臺上，爵士樂團正演奏輕快的曲子。老實說，伯爵第一次聽到爵士樂的時候，並不怎麼喜歡。他從小欣賞的是情感細膩豐富的音樂，需要耐心與細心聆賞的音樂，在四個樂章裡，強弱快慢、抑揚頓挫都安排有致，而不是這種把音符隨意塞進三十小節裡的樂曲。然而…… 然而，他慢慢也學會欣賞不同的藝術形式。就和美國記者一樣，爵士樂似乎有著與生俱來的高度社交能力，儘管有些莽撞，常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但基本上都出於善意與幽默。此外，從何而來，又往何處去，似乎也完全不重要。爵士樂散發出大師般的自信，卻又同時具有學徒般的天真生澀。這麼特別的藝術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