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蝗【萨拉马戈推崇的作家,戴锦华、孙甘露推荐,以女性视角瓦解战争和暴力的正当性。一场婚礼狂欢,一片带来死亡的海水,一个下着蝗虫雨的绿色夜晚。独创的叙事颠覆所有关于战争的记忆和历史】_AZW3_MOBI_EPUB_莉迪亚·若热
内容节选
Ⅱ 《蝗虫》中最令人动容的一点无疑是上尉的疤痕。您怎么会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甚至知道烙印上闪烁着微光?而我则是亲眼看见了。我透过他身上那些比谁都更透薄的衬衣看见的,显然我也不会对此无动于衷——埃娃·洛波说。我自然也被疤痕的意义蛊惑,尽管它浮夸的形式也起了一定作用。然而在对意义的理解上,我和新郎像两边的河岸一样遥相对立。他赋予疤痕的意义如此宽泛,让我无法苟同。而我赋予它的意义只凝结成一个短促的想法:当上尉穿着那件透光的衬衣经过,我想象自己正在看着本世纪最后一个会因为疤痕而感到骄傲的男人。您也知道,现下因为缝合、修复的整容手术,或者遍布世界的核物质摧枯拉朽的威胁,疤痕不再是什么弥足珍贵的东西。在以刀相搏的年代里,伤疤成为一种美丽的记号。随后,弹药成为某种投射的替代品,因此伤疤也就始终和伟大的决斗、深切的仰慕和过剩的爱恋纠缠不清。之后到了本世纪中叶,它的光环黯淡下来,甚至是毫无理由地,就像阳伞、背带裤、吊袜扣那样失去了荣光。因此,战争伤疤的意义消失了,甚至和交通事故混为一谈。但二十年前,非洲殖民地上的那些人还有疤痕崇拜,福尔扎·莱亚尔还会在衣柜里放上半打透光的衬衫。在非洲最初的岁月里,最后一个饱经世事的男人,穿着那样一件衬衫,和妻子一起坐在露台上。然而,您有必要理解它对新郎的意义。 新郎很晚才回来,身上穿着军服。他在宽敞的浴室里吹着口哨,迟迟不愿换衣服。最后,等他来到露台的时候,上面已经挤满了夜色与人。整座城市都亮起柔和的光线,就像郊区。屋顶和阳台在绿色的树影下若隐若现,有时亦会有月光洒落。且不论新郎用了什么样的铺垫,最终他还是提出了确切的担忧。 “你看见那些民房了吗?” “当然!” “你觉得那些平民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吗?” “他们有得选吗?” “你错了——那些人不光嫉妒我们,还在背后说我们坏话。” “他们嫉妒什么?” “我们的独立,我们的清醒,我们军队的精神,我们的荣誉,甚至是我们的伤疤,”新郎喝光了最后一口酒,“我的上尉的伤疤。”他喝下一杯冷饮后又要了一杯,“我没和你说过这疤是怎么来的吗?我说过,我跟你说过,事情发生在卡布伊安纳[1]一带。” 新郎当然说过,但他的说法五花八门,尽管说的都是同一件事。有时候他只留下故事核心,另一些时候他极尽铺陈,好像在现场目睹、亲身参与。不,新郎没有亲历此事,因为事情发生的时候,新郎还不认识福尔扎·莱亚尔上尉。但从事件经过、地点到原因,他什么都知道。新郎似乎和上尉如影随形,如同上尉本人的衣服、呼吸与思想。新郎知道上尉三年前在几内亚比绍受了伤。当时,卡布伊安纳附近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稻田。上尉在穿越水塘时,被一把卡拉什尼科夫击中。那时,他走在队伍最前面。他们刚刚走出一片巨大的滩涂,筋疲力尽。屎色的滩涂如海潮一般涌动。当他们经过一排同样是屎色的植被时,卡拉什尼科夫的子弹呼啸而来。等到上尉,也就是那时的中尉,转身回到稻田寻找掩护的时候,子弹已经打穿了他的身体——新郎很熟悉那个时刻。 子弹穿透了他的身体。它从上尉胸前两条肋骨之间的小孔穿进,又从后背穿出,留下一个手掌大小的伤口。就因为卡拉什尼科夫子弹的一进一出,上尉几个月来都命悬一线。表盘上细微的指针宛若一把在他脑袋上晃动的长柄镰刀。上尉保留了许多照片,上面的他面目全非。啊,要是埃维塔能看到这些照片就好了!也是那个时候,地方指挥官下令为虚弱的中尉颁发公共荣誉中的最高奖章。这份殊荣实至名归——不光因为上尉穿过稻田的时候身先士卒,也不光因为他背起了因为过重的泥浆而让电报员背不动的发报机,更因为他在倒下之前说:“目标,目标。”目标是藏在卡布伊安纳稻田对面黑莓丛和棕榈林之间的一处地下火药库。细密的蝇虫成群结队地冲向士兵的眼睛,他被子弹击中的那一刻正是士气正盛的时候。那些眼红的人——肯定有人眼红——说地方指挥官听说福尔扎中尉因为接连感染,再也看不了阅兵方阵,于是当天下午就提出要为中尉授勋。不用猜也知道,这天好些人在稀有的热啤酒的阴影里,胡乱遐想着殡葬队的哀乐和被抬进铅棺材里的中尉。然而,如果指挥官只是为了想要代表帝国安抚将死之人而提出授勋,那么他的想法落空了。他也因此好几个晚上都没睡着觉。因为那个人还躺在床上,嚷嚷着“目标,目标”。上尉的身体和土地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斗,甚至出现铲土的声音。七个月过去了,尽管新郎的上尉被部分切除的肺没有其他器官恢复得那么快,但也和精神一起日益好转。就这样他有了疤痕。一个淡紫色的疤痕,从胸前开始,一直蜿蜒到肋骨的侧面,在后背结束。 他没有捏造事实——这件事在星海酒店几乎无人不知,但新郎却对它抱有别样的情感。因为这件事一定是他在那些无事可做、无景可观、只能讲故事的地方,听上尉亲口说的。虽然没有明说,但我们跑去雅伊梅·福尔扎·莱亚尔屋前的沙滩,就是为了去看伤疤。他带我过去,仿佛在展示一处景点,一个隐蔽的角落,甚至还要去瞭望台拍照。“看到了吗,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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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蝗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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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记忆与喃语——译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