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123 人文社科免费专区文学 2022-12-02

死亡间歇_AZW3_MOBI_EPUB_若泽·萨拉马戈

内容节选

4 刚刚讲述的这个戏剧性的故事，以异常详尽的细节，力图为好奇的读者呈现出事实的全貌，而故事的主角们意外登场时，都被社会化分类为穷苦农民。造成这一错误的原因，是叙事者的一种草率印象，一种流于浮浅的分析，出于对事实的尊重，应当立即予以纠正。一户真正穷苦的农家，永远也买不起一辆马车，也养不起一头骡子这样食量巨大的牲畜。这其实是一户小农，在他们生活的朴素环境中，家境还算小康，每人都上过学，受的教育足以让他们之间的谈话不但语法正确，而且不乏某种东西，也许没有个完美的名词，有人叫作内容，有人叫作实质，有些更接地气的叫作“料”。若非如此，单身姑妈不可能讲出那句我们已经品评过的美词佳句：邻居们会怎么说，他们会发现那两个待在死亡门口却没死的人不在了。错误及时纠正，事实也已澄清，我们现在就来看看邻居们到底是怎么说的吧。尽管行动实施得小心翼翼，还是有人看见了马车，对那三人半夜出门倍感蹊跷。这位警觉的邻居脑中自问的正是那个问题，夜里这个时候，三人到底去哪儿？第二天早晨，他向老农的女婿重复了这个问题，语句略有改变，你们晚上那个钟点是去哪里？女婿回答说他们出去办事了，邻居并不信服，半夜办事吗，驾着马车，还带着你的妻子和小姨子，真是少见，他说；也许少见吧，但就是这样；还有，天蒙蒙亮的时候你们是从哪儿回来的呢；这不关你的事；你说得没错，抱歉，的确不关我的事，不管怎样，我应该可以过问一句，你岳父怎么样啦；还是老样子；那你的小侄儿呢；也一样；噢，祝他俩早日康复；谢谢；再见；再见。邻居走出去几步，站住，又折回来，我好像看到你们把什么东西抬上了马车，还好像看到你小姨子怀里抱着个孩子，如果这样，我隐约看见的那个罩着毯子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你岳父，还有；还有什么；还有，马车是空着回来的，你小姨子怀里也没抱着孩子了；看来你昨晚压根儿没睡啊；我睡得浅，容易醒；我们走的时候你醒了，回来的时候你又醒了，这叫巧合咯；没错；你想让我告诉你昨晚发生了什么；如果你愿意；跟我来。两人走进家门，邻居问候了三位女士，我不是故意打扰，他勉强说道，然后等待，观望。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女婿说，你无须保守秘密，因为我们不要求你保密；你想说什么，悉听尊便；我的岳父和侄儿昨晚死了，我们把他们带过了边境，那里死亡仍然有效；你们杀了他们，邻居惊呼；一定程度上是的，因为他们没法自己走去，一定程度上又不是的，因为我们这么做是遵照岳父的指令，至于那孩子，小可怜，他无欲求生也无生可求，他们被埋在一棵榉树下，可以说是相拥而眠。邻居双手挠头，那现在呢；现在你可以去告诉全村的人，我们会被逮捕，押送警局，并很有可能因为我们的行为受审、判刑；你们确实那样做了；边境前一米，他们还活着，一米过后，他们就死了，你告诉我，我们是什么时候杀死了他们，怎么杀的；如果你们没有带他们去；是的，他们还会在这里，等死，死却不来。三个女人沉默又震惊，望着邻居。我走了，他说，我确实怀疑发生了点什么，但万万没想到是这样；我有一个请求，女婿说；什么；请你陪我去警局，这样你就不用挨家挨户向人们讲述我们犯下的滔天大罪，比如说，弑父，屠婴，上帝啊，这个家里住着一群野兽；我不会那么说的；我知道，所以请你陪我去；什么时候；就现在，打铁要趁热；那走吧。他们既没受审也没判刑。这则消息像导火线一般，迅速传遍全国，各路媒体口诛笔伐这几位可耻之徒，杀人行凶的姐妹，充当犯罪工具的女婿，人们为老者和无辜的孩子痛哭流泪，仿佛他们是所有人都渴望拥有的一对爷孙，几家颇有洞见的报纸向来是公众道德的晴雨表，他们第一千次将矛头指向传统家庭价值势不可当的堕落，依其所见，这恰是万恶之源，万恶之由，万恶之根，与此同时，四十八小时过后，所有边境地区发生类似行径的消息纷至沓来。其他的马车驾着其他的骡子运载着其他的无力身躯，假救护车在荒芜的崎岖小路上来来往往，把人运到应该卸下的地方，途中这些人的身体大多用安全带固定，也有个别不体面的，将人用毯子盖上藏在后备箱里，各种牌子、各种型号、各种价格的汽车纷纷驶向这座新的断头台，请原谅这个极其随意的比喻，它的刀锋正是那道纤细至极、肉眼无法看见的边境线，那些被送上断头台的可怜人，先前在边境这头还一直被拘禁在缓刑状态。并不是每一个这么做的家庭，都能像那家为人熟知的痛苦农户一样，为自己提出虽有争议但值得尊敬的辩护之辞，那一家人根本没有多考虑后果，就给这桩非法交易开了个头。将父亲或祖父丢弃在异国土地上，一些家庭仅仅视之为一种干净利落的手段，更准确地说，一种彻底的手段，好让自己摆脱那些垂死的亲眷，他们待在家里，已切切实实成了僵死的重负。各路媒体早先激动地谴责那家的女儿女婿，抨击他们埋葬了祖孙二人，并顺带控诉了单身姑妈的同谋和默许，现在，媒体开始诟病，那些平时看似体面的人，在国家有难的危急关头，虚伪的面具终于落下，残忍、不爱国的真实品性暴露无遗。迫于三家邻国政府与国内反对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