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123 白俄大力士_AZW3_MOBI_EPUB_徐皓峰
内容节选
五 保安甲：“你家是没法在北影待了。” 小偷：“是。” 保安乙：“群众影评，管用么？” 小偷：“《武林志》获年度二等奖。” 保安丙：“太好了。张导又拍武打片了？” 小偷：“没。” 仨保安：“为什么？” 小偷：“我想的。” 一九八三年，全家离开北影那天，他在“一帮一，一对红”女生家门口柜子里偷了一个苹果，被女生母亲发现。 她请他进门，今天周日，女生出去玩了。她取出盒磁带，说知道他家搬走，送作纪念。是香港歌星徐小凤《风的季节》，盗版风靡内地，她说这盘是原版。 “我家没买录音机。给我没用。” “以后会有。” 不知在几年后，他想先听一下，给放了。徐小凤从不飙高音，往低走，沉到人脚面。 沉得他难过：“阿姨，我爸活成了笑话。我真恨他。” “别恨你爸，你以后会成为他。” “不会！” “会。父母，等于剧本。你小时候看到的，大了就照着演，控制不住。” “……阿姨，我有点怕。” “别怕。阿姨在黑暗中，从来就不怕。” 她笑了，凭实力调入演员部的人，能上大银幕的笑。她女儿也这样笑，他原想能看好些年。 “她不理你，是我想的。” 盲了后，现实呈现出另一种构成方式，蒸汽般的一个个人类念头，海市蜃楼般造出世界。离远了，有一切，走近，是空无。 现实，不实。主观造出客观，看的欲望造出大千世界。她如此把握了现实，让女儿捏泥人般长大。 “你第一次来我家，心知她像小时候喜欢布娃娃一样喜欢你，便想试试她不喜欢。” 不还售票员十块钱，原来是阿姨造成……问，您给我装上的恶念？ 她说不用管那么细，定下主题，现实会自行补充，如一位善解导演意图的编剧。女儿没说过他坏话，拿回雨水浇坏的草帽后，再没带他回家做作业。她便明白，想成了事。 “原谅阿姨。” 他完全害怕，奔到门口，却忍不住问：“您能不能再想一次，让我俩恢复以前那样？” “你不会自己想呀？”再次浮现大银幕的笑，“教你口诀，是天后宫里的一支签。” 滴反光药水，造成眼盲，属于拍摄事故。经特批，让她去香港治疗，确诊无法挽回后，她想去寺庙求一支签。求签是迷信，内地寺庙早绝迹。亲戚陪她去铜锣湾天后宫，抽到“当前一念，是我师，胜于礼拜十方佛”。 没提示日后生活，亲戚要再抽。她没有，认了这支签，五年后悟出现实不实。 毛骨悚然，家里听过。生万物临死前没教父亲手艺，教了这句话。天津也有座天后宫，小姑娘时抽的签，可惜晚年才明白，如早明白，便是另一番人生，冯梦麟不会暴死，会娶她。 父亲想两天没懂，再没好好想，受困美术部后，抱怨传手艺更实在，姨奶奶不地道，给了句空话。 姨奶奶显灵，父亲不学的，让儿子学…… 他老实了，听从教导：“你先想三件事，看隔段时间，哪件会实现。” 离了她家，坐上搬家卡车。驶出北影拱桥形大门时，上望一眼，真像在桥底下。想出三件事：一，女生来找他；二，父亲当上演员；三……试个大事吧，张华勋导演不再拍武打片…… 一保安：“天快亮啦，您别吓唬人。” 小偷：“被吓着的是我，坐了半小时卡车，下车时父亲成了演员。” 父亲调到木偶剧团，幕后给木偶配音。虽然打了折扣，不现人身，毕竟还是演员。 一保安：“您就是闹失恋，不关心家里的事，您父亲调动工作至少忙俩月，怎么是你半小时变的？” 小偷笑了：“我后来也这么想。之前跟你们讲，出了北影，三十六年没回来，那是我爸。一年内我差不多每天回。” 女生迟迟不来找他。一周至少四次，他晚饭后骑一小时车回北影，在她家楼下看十分钟……有时一小时。 一年后，他俩考上不同高中，张华勋导演去拍石油勘探的电影了。她，是三件事里唯一没成的。 高中班上有位漂亮女生，入学第一堂体育课，男老师教男生打篮球，女老师教女生玩单杠。篮球失手滚到单杠处，漂亮女生拾起，往篮球场送，僵了半场男生。 她在她的高中，男生也这样看她吧…… 忍不住下午旷课，回北影敲女生家门。这个时段，女生未放学，母亲在，要再问问她。器材科科长在，跪在电视机下安装录像机，地上摆满商品盒，他又去了香港？ 阿姨开口便吓住他：“想你该来了。” 忍了一年未问，确是害怕她。不等问，她说：“阿姨练了十二年，中间怀疑，放弃几次，效率低。你不疑，便会快。” 科长：“你教孩子练什么？” “念台词。阿姨跟叔叔还有事，走吧你。” 下楼，他没走，候在北影拱桥大门下。三小时后，女生回来，车筐里装面包和带鱼，小学三年级她已做饭。她烫了发，显漂亮也显岁数大，落在银幕上可以谈恋爱。 今日风沙，未到黄昏天已黄。她看见他，下车问：“你等我？”他穿着整洁，却觉得自己落魄，想快速结束见面，说出让一切坏到底的话：“问你件事，能跟我好么？” 她凝住眼：“有的事，不可能。”香港剧集《上海滩》台词，女主角要求黑帮老大放弃黑帮，跟她私奔，老大如此答复。 她帅极了。他没再回北影。 高中一年级暑假，他家有了录音机，放上徐小凤磁带，听到歌词“风把一切都带走”。次年有了录像机，借来《上海滩》全集，背下所有台词。 这些词，在极速变......
- 扉页
- 代序：鱼油
- 白俄大力士
- 弥勒，弥赛亚
- 后记：无话人生和犹太邮递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