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全本(探讨“是什么决定了人的成长 ”的小说;同为女性,她们却无法回归正常生活;时代给人带来创伤,但亲情不会被磨灭)_AZW3_MOBI_EPUB_电子书_邵丽
内容节选
十三 经过了这次事件,拴妮子好像忽然长大了。她并没有因为爸没带她走而怕了他,她连自己的妈都不怕了。妈从那天起再也不打她了,有时候还反过来巴结她。日子漫长得无边无涯,每过一段时间妈都会提醒她:“妮子,你不去你爸那里住几天?” 拴妮子不在面上表露,但她是乐意的,她乐意去一趟,给妈一些希望和盼头,她乐意与妈这样互相依附着维系下去。况且那个小妈对她不错,虽然爸仍旧不和她说话。 妈说:“咱家也不稀罕东西。但你去了总要多要些东西回来,看见喜欢的就拿,这不是东西的事儿。” 拴妮子问:“不是东西的事儿,那是啥事儿?” “啥事儿?那是你爸的家,你是你爸的闺女。他家孩子跟你一样,不比你高半头。他们打你,你跟他们打;他们骂你,你跟他们骂。” 拴妮子觉得真是好笑,妈并不知道那个家里没有更多的东西可拿,朱珠和孩子们不会骂她更不会打她。但她点着头一一应下了。至于她怎么做,反正妈也看不见。穗子拿手指点着她的鼻子,像小时候那样说:“妮子可真是妈的小棉袄,长大了知道向着妈了。” 此刻在穗子心中,这不是送闺女去前夫家,这是送为她出征的将军,这是她唯一的安慰和念想。 拴妮子并不恨朱珠。爸不搭理她。朱珠对她很和气,和气到客气,说话温柔柔的,让拴妮子觉得,朱珠这样说话才是城里人的样子。拴妮子很是感激她,只有她让拴妮子在这个家里不至于像团空气一样被对待。或许她能让爸、让这个家庭接受她、承认她。但她管朱珠叫“妈”时,被朱珠拒绝了,她喊她她也不应。拴妮子坚持着,她是爸的女人,拴妮子不喊她“妈”喊什么呢? 朱珠生孩子稠,生完两个弟弟,没两年又生了一个妹妹。小妈过去常安慰拴妮子,你爸就那样,男人对孩子得严管,他不习惯和小孩亲近,你别介意。可是小妈生了个妹妹,爸的脸上有了笑色,几乎是转眼间小妹妹就会走路会说话了。他偏心这个闺女,下了班就让闺女长在他身上。再大一点,他教她识字背诗。妹妹聪明,比两个哥哥学得都快,她给爸爸脆生生地诵读。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他教她拿棍儿在地上画字。爸爸一步不落跟着她,写一个,脸上笑得开了花一样。碰上拴妮子来的时候,爸的笑突然就僵住了。拴妮子在,他下班会很迟。常常等他回来拴妮子都睡着了。有时候,爸干脆就出去开会去了,好几天不回家。小妈一如往常地,给拴妮子做新衣服,做好吃的。 朱珠上班很忙,吃饭时还有人到家里说事儿。她是妇联主席,权力可不小呢。拴妮子听两个弟弟讲砸烂公检法,告状的没地方去。两口子闹离婚、告强奸的都来找朱珠同志。朱珠的威严比老祖都大,大多了,妇联主席就是管一个县的妇女。偶然回去说起,穗子就教她:“官越大越要脸,你吆喝她去,是她不收留丈夫前面的孩子,是她不让你读书识字,她可人面兽心着呢!” 拴妮子觉得妈有些不讲道理了,她心里还是向着小妈的。再见到朱珠心里反多了些歉疚,好像那些坏话不是妈说与她的,而是出自她的嘴。她唯一怪罪朱珠的是,为什么她不像妈讲的戏文里的后妈那么尖酸刻薄,也不像妈说的都一个样的狐媚女人爱搔首弄姿?就连她生的孩子个个干净漂亮,拴妮子没法冲着她吆喝。 朱珠忙得像个陀螺一样,工作已经很累了,下了班还得照顾一群孩子,还有个菩萨一样纤尘不染等饭吃的婆婆。要是拴妮子想帮她洗洗衣服什么的,她会坚决制止,她笑着对她讲:“你是客人呢,哪有让客人洗衣服的道理。”她下班晚了,拴妮子想去厨房帮她把汤烧上,捅炉子时把火给捅灭了。小妈没责备她,但她下回就把厨房门锁了。“你是生人,啥都摸不着门道,你弟他们口刁着呢,改一点味就不吃。” 拴妮子在爸家里一直是个客人,界限分明。 拴妮子在爸的家里是寂寞的,除了小妈跟她说话,谁都躲着她。朱珠严苛管制两个儿子,不许招惹拴妮子,谁招惹就挨打。两个弟弟不喊她“姐”,他们很可能压根不知道拴妮子是他们的姐。倒是那个小妹妹厉害,她听见拴妮子喊朱珠妈,会凶她:“她是我妈,不是你妈。你不能喊我妈‘妈’,我再听见了拿铲子打你!” 她手里真的拿着铲煤的小铲子,有一次打到拴妮子的脚上,不疼,但是把新鞋子搞脏了。朱珠看见了,说:“赶紧脱下来,我给你刷刷。你妈辛苦做的,回去看见会责怪你的。” 他的孩子们犯了错,朱珠也会惩罚他们,呵斥、站墙根、一个监督另一个去操场跑圈,偶尔也会拿巴掌打他们的屁股。这就叫挨打?拴妮子差点笑出来,估计隔着棉裤比挠痒痒还轻,与她挨的打比起来,那简直是闹着玩儿。拴妮子有回故意把桌上的玻璃花瓶打碎了,她说:“妈,我太笨了,桌子都不会擦。我打坏了花瓶,你也罚我吧。” 朱珠很心疼,那玻璃花瓶是结婚时首长家的薛大姐送的,她很爱惜。夏天她会趁下乡采一些地里的野花,冬天折一枝冬青树枝插在瓶里,拿水养着。简朴的日子,屋里有了一点亮色。那是她密不透风的岁月里,唯有的一点浪漫。拴妮子等待着,至少她会冲她发一通脾气吧?朱珠却和气地笑着安慰她:“你不熟悉,可别再动屋里的东西了。不碍事的,碎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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