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123 人文社科文学 2024-01-08

波河故事漫游_【意大利】贾尼·切拉蒂_AZW3_MOBI_EPUB_PDF_电子书（无页码）_【意大利】贾尼·切拉蒂

内容节选

从机场而来很长时间以来，他都不再用自己的母语说和写。他做的那份工作只会用到一门外语的一些技术词汇。在那个大洲，他从来都没能听懂过其他人在说些什么，这份工作重塑了他的面容，改变了他的语调。这个向别人分享自己的旅行生涯的角色，他已经扮演了太久，于是他决定返回自己的大洲，因为这样一来他可以在机场——这个他最喜欢的地方待着，只有在这里，他身边才全都是些和自己有着相同目的的人。很多专家都把他看作某方面的行家。但他还是想得奖，并不是奖赏他教给别人的那些专业公式，而是为了报偿他为了维持那个岌岌可危的学科而做出的努力，他在站不住脚的事实、不是证据的证据、为了解释而做出的解释之间周旋，而他之所以最后还能自圆其说，全都要拜那些精确的专业术语所赐。当身处那个陌生大陆时，他一直渴望能因此得到掌声，渴望能像一个魔术师一样向观众鞠躬致意，因为他以完美的手法蒙蔽了所有人，他可以微笑着自得于自己作为一个科学家精巧的骗术。现在，他住在一个牛奶房里，他到来之前那里刚刚改造过。早晨醒来后，他经常会计算自己身处的地方到底有多大，他就像在空中俯视一样，看着波河平原在地下变成了一块平板，东边的道路和村庄一直延伸到海边。他会跑出去看刚刚醒过来的天空，这个习惯他已经养成许多年，随着岁数的增长，每天他想出去的时间越来越早，他不仅想看原野上的天空，还想看天空上的星星。他不觉得这是什么老年性的失眠，而仅仅是想在开始一天前看看星星而已。他说这样能调整好他的呼吸，能让他在工作时不会觉得自己的研究过于无用。正午时分，阳光洒满房间，他突然发现自己花费了多年的是一项结论早已注定、因此毫无意义的研究，就像那些被他称为“坏范例”的早有结论的系统性话题一样。他说，只要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无论是木板条，还是厨房的桌子板凳都变成了“他的客体”，一切在他看来都变得毫无意义，令人无法忍受：门廊下的胶靴、常年停在他门口的不知属于谁的汽车，甚至是那些门前一动不动的树木，它们就好像在嘲笑自己，因为他不是一个自然主义者（当时有这样一个称呼），对于这些树木的名字他一无所知。正因为如此，只要太阳一升起，他就必须放弃工作，出门开始自己作为一个孤独漫步者在乡间的旅途。有时候，他在出门之前会跟物件说一会儿话。他的听众主要是厨房的地板木条们，在他看来，它们在那里就像是在验证自己的某个想法。他跟木条们说：“我并不是你们的主人，即便我正看着你们。就算你们每天一早像旧相识那样点头哈腰也没用，我们走不到一起。” 他几乎逃一样地离开了那座房子，对于他而言，构成那座房子的已经不是砖瓦，而是自我的投射影像。这些投射为一切赋予了一层光晕，还塑造了一种周而复始的生活的表象。所以，没有铺沥青的小路、开阔的野地、耕过的田地、废弃的乡下墓地，全都成了某种投射里的另一些地方，看到大千世界的这些细节时他总是要记笔记。在那里，有一条高速公路横穿过田地，旁边的土地长满杂草，无论在哪里，他的视线都躲不开这些野草：荨麻、夹竹桃、棕矢车菊、野蓟、鸭草、百夫长、来自草原的猪毛草，每种草分布的区域分明，夹杂在包装箱、砖块、废弃金属以及其他废弃物中间。在他看来，这些草一点都不惺惺作态，它们在各个大洲的土地上扎根，去的都是空气和土壤酸度更高的地方，这些草使他想到另一个世界，他感觉自己是被排除在外的。就连远处雾气里一行行的杨树、柏树和桑树，以及掩映在浓雾中的那座河堤上的房子也是如此，全都不卑不亢地耸立在那里。它们并不强求他要将其视为自身世界图景的一部分，也不必对其保有记忆和乡愁。正因为如此，他说，在下雾的时候，站在一段河堤上，自己才有机会想在工作时无暇去想的一些事。在那个时刻，他身体的孤独让他得以忘记自己处世时的种种不力，而想象出外面存在的一切，事物、现象、人群，它们被用思维设计出的操作精细地连接，被无尽的细节、讲述过和未讲述过的故事联系，在星球的虚空之中上演着永不中断的剧情。他就这样站在雾中，脑海中闪现着这些念头，时不时泛出一丝喜悦。因为在那时，身在那段河堤上就如同身处任何地方，他本身也属于其中的那个剧情就像一直伴随着他，存在于他的身体和思想之中。他说，自从做了摘除鼻腔息肉的手术，自己就失去了嗅觉，但也变得更加理性，最近几年他还有点聋了，因此又更理性了一些。也许只有在失去某些感官之后，人才会变得理性。就比如说，失去嗅觉后，他才开始想各个季节的气味，在他的想象中，那是世界上最好的指路工具，比指南针还管用。他说自己从来都没有过站在客观角度看待自己的能力，无论青年时代还是成熟之后，他都无法摆脱与生俱来的紧张，根本不了解自己的短处，就只想往前走。现在他看着短处指出了自己的路径，他做其他事时的无能将他引向了如今的这条路。他在美国和加拿大前后生活了三十年，其间连一个英语单词的正确发音都没学会，也没学会说英语。他喜欢听口音。因为那会让他发笑，但是听了他的口音，......